第二十八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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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寧跳下來的時候, 沈覆在她身後抱住她, 一手攬上她的腰，一手墊在了她腦後, 成功接住了她。
她是往後跳的, 慣性太大，再加上她本人的體重沖擊, 沈覆就是力氣再大, 都沒能保持住平衡，兩個人齊齊後仰著到底。
寧寧倒在了沈覆懷中，腦袋被他的手護著，背倚著他的前胸處, 一條腿搭在地面, 另一條掛在他腿上。
托這個人肉榻榻米的福, 她不怎麽痛。
底下的沈覆狀態不太好，是結結實實吃了力的, 他重重地悶哼一聲。
“唔……”
兩個人反應了幾秒，寧寧回過神來側頭看了下身後的沈覆：“對不起, 我這就起來。”
她手上用了用力，準備先擡起上半身來。
沈覆忽然又發出一聲悶哼。
“唔——”
聽上去竟是比剛才那個還要吃痛的樣子。
寧寧趕緊低頭看他是不是哪兒傷著了，才低了頭, 一眼就看到擱置在他雙腿之間的右手。
不偏不倚, 捂得地方剛剛好。
——是上次她踢他的那個位置，也是男人唯一需要遮羞的地方。
她剛才按著他了，怪不得疼成那兒樣……
沈覆：“……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寧寧飛快收回手, 迅速從他身上爬起來。
站起來後她看還躺在地上的沈覆，他正怔楞地望著她，不停地道歉：“啊啊啊啊，對不起，我沒註意到。”
沈覆臉色發紅，不知是疼的，還是臊的，見寧寧看她，他神色恍惚了一下，表情有些不自然，緊接著擰起了眉，虛張聲勢地掩飾躁動的情緒，很是嚴厲地小聲吼她： “你叫什麽叫？！被壓的是我好嗎？！”
寧寧彎腰去扶他起來：“對不起啊，你還好嗎？”
沈覆冷冷地嗯了一聲，沒再說其他。
悶聲拍自己身上的塵土。
寧寧：“……”
她沒執意讓他回饋自己的道歉，不再繼續說什麽，低頭把自己身上的塵土整理下去。
她也不知道怎麽了，一到了沈覆這裏，她的情緒總是會激烈上許多，很容易不受她控制，喜怒哀樂出現地頻率極高，加起來的次數都快頂上她上輩子那二十八年的了。
沈覆斜眼睨她：“不是讓你別往後仰麽？”
寧寧意識到今天的行為確實失態，她穩了穩情緒，淡淡地說：“這不是沒經驗麽。”
沈覆擺擺手：“算了，走吧。”
寧寧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，確實得快點走了，他們從教室到翻墻出來，已經耽誤了十多分鐘了。
是正在上課的時間點，他們卻穿著校服在街上游走，太過顯眼，招攬了許多路人的側目，甚至有準備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們看到他們後主動停了下來，語重心長地教育。
“逃課是不對的，家長把你們送進學校是讓你們好好學習的呀。”
還有一些並未直接對他們說話，只是在經過他們身邊時，“恰好”和同伴聊天：“唉，這要是我孩子，逃課還早戀，我得打斷他們的腿。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沈覆把一直搭在後背的書包拿出來打開：“外套脫了放進來。”
寧寧沒拒絕：“好。”
她利落地脫下衣服折疊好放了進去，沈覆緊接著也脫了外套，隨便疊了疊，把它塞進書包。
初秋的正午，溫度不算低，還殘留著夏末的餘熱，兩個人穿著短袖，倒也沒覺得冷。
寧寧看了看沈覆眼下的淤青，伸出手想要去拿包：“包我來拿著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沈覆把包往肩上一甩，甩至後背。
寧寧沒再說什麽。
到了醫院，兩個人掛號辦卡。
工作日又臨近飯點，這會兒人不怎麽多，很快就排到了他們。
沈覆敲了敲診室的門。
很快得到允許：“進來。”
他大手一揮，推門而入，寧寧緊跟著走了進來。
這會兒只有一個醫生在，是個有些謝頂的男人，戴著金絲眼鏡，微胖臉圓，典型的動漫裏胖子大叔長相。
見他們進來，眼鏡瞪了瞪，驚喜和疑惑並現：“小……”
不是早上才來看過麽，怎麽又來了？
沈覆打斷他：“你好。”
全然是對陌生人的客氣疏離。
“……”醫生接受到他的陌生人信號後往他身後瞥了一眼，看到一個漂漂亮亮地和沈覆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後隨即了然，生生止住了接下來的話，極力為剛才差點脫開而出的小覆挽尊，改口加了一句：“小夥子真帥啊。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好獨特的打招呼方式……
醫生指了指桌子前的椅子：“你們坐過來說。”
剛好有兩把椅子，沈覆和寧寧分別坐了上去。
醫生幹咳一聲，裝模作樣地推了推眼鏡：“來看眼睛的嗎？”
“嗯。”
醫生問：“怎麽傷的啊這是？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來看病需要如實交代才行，不可能像上午糊弄寧則玉他們一樣隨便，不然不利於病情恢覆。
她做好了罪行被接受的準備，不自覺地挺了挺背，等待公開處刑。
沈覆淡淡地瞄了寧寧一眼，勾了勾嘴角又很快壓下去。
他給了和早上看病時一樣的回答：“打球的時候不小心被球砸到了。”
維護了寧寧的面子。
寧寧楞了一下，感激地看向沈覆。
沈覆正看著醫生，沒有和她對視。
醫生敏銳地察覺到他們關系很微妙，小眼睛時不時就往寧寧身上轉一轉，八卦的興致遮都遮不住。
沈覆幾乎可以預料他等會兒肯定會向自己媽媽打電話告密。
他提醒醫生先幹正事兒：“醫生，我這個眼睛什麽情況？”
醫生愁了。
沈覆帶個小姑娘來，明明已經看過病了卻說沒看過，那肯定是有什麽目的，他看得出來沈覆這個傷十有八/九是被小姑娘打的。
但他猜不透沈覆的意圖。
沈覆是想用苦肉計，還是想讓他說眼睛沒事以減輕小姑娘心裏的罪惡感啊？
醫生想了想，擡起手來，在他眼睛上按了按，看著用了大力氣，其實真正碰到他受傷處時，只是輕輕碰了碰而已，他試探沈覆的態度。
他問沈覆：“疼嗎？”
“疼。”沈覆說。
他又問：“疼得厲害嗎？”
沈覆點點頭：“嗯。”
醫生：“……”
心說我都沒用力，你特喵疼個屁……
醫生明白沈覆的意思了。
苦肉計沒跑了。
他皺起眉來，搖了搖頭，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樣：“你這個挺嚴重的啊，一定得非常用心養著才行。”
沈覆問：“會影響視力嗎？”
醫生瞄了瞄寧寧：“如果在傷徹底好之前照顧不夠仔細的話，是會影響到視力的。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她確定，醫生這話是對她說的。
醫生寫好藥方，開好單子，遞給沈覆：“去拿藥吧。”
沈覆接過單子，看了寧寧一眼，想著她也走一路挺累的了，就沒讓她再跟著跑腿，自己先去了。
沈覆前腳才出門，醫生就笑瞇瞇地和寧寧聊起來：“你是他同學嗎？”
“嗯。”
醫生憋了好久了，他一股腦兒地問題往外蹦：“你倆是同桌嗎？關系怎麽樣？”
“……”寧寧避重就輕，只是說：“我坐他前面。”
“噢噢噢。”醫生繼續問：“你……”
門忽然被再次推開。
沈覆站在門外，一手撐著門，平和地看著寧寧：“你和我一起去。”
寧寧正疲於應對這個過於熱情的醫生，沈覆這句話簡直救她於水火。
她迅速站起：“好。”
沈覆排隊買藥的時候，寧寧在休息椅上等他。
她想了想醫生的一系列舉動，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定論——醫生是認識沈覆的。
而且沈覆肯定提前來看過病，因為醫生並沒有細問沈覆的傷勢，甚至連傷了多久都沒問，開藥的時候寧寧看到有個許多人用會過敏的藥，醫生也沒有問沈覆會不會過敏……
寧寧往沈覆身上瞧了瞧。
他在人群裏站著，個頭高，姿態挺拔，人群裏很打眼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。
她忽然想起在上一世時，她成績壓他壓得死，他落了萬年老二的名號，老二這個詞，因為男人的某處器/官而被毀得七七八八，可以說是相當難聽的外號，他卻不怎麽放在心上，也沒有因此對她有敵意。
印象中她和沈覆一起參加過幾次學校組織的比賽，他見她時總是客客氣氣，有次老師帶他們一起參加慶功宴，老師喝醉了口無遮攔說了句：“雲雲哪裏都好，可就是長相太拖後腿，可惜，真的可惜。”
那時許多考不過她的人都跟著玩笑了幾句，明裏為她說話其實也有奚落她長相的意思。只有沈覆沒有，他的座位離她很遠，他沒看過她，也不參與關於她的話題，雖然他沒有為她說話，但也沒有落井下石。
望著沈覆清風霽月的背影，寧寧漸漸出神。
少年聰慧老成，做事追求好的結果卻又不執與第一名，特地獨行但不惹是生非，他明顯有別於其他學生。
三歲看小，七歲看老。
沈覆未來前途不可限量。
有什麽東西在寧寧面前晃了晃。
寧寧驟然回神。
是沈覆拿著藥在她面前擺弄了一下，打斷了她的思緒：“想什麽呢？”
“沒。”寧寧說：“藥取好了？”
“嗯，走吧。”
回了診室。
醫生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堆，時不時就要看著寧寧說一句：“一定要好好養著哦。”
寧寧沒有戳破他們苦肉計的小把戲。
她點點頭：“嗯。”
出了診室。
寧寧暗中瞄著沈覆，他眼下淤青一片，讓他本就清冷的臉變得更加蕭索，雖然清楚他在有意讓她愧疚，但她還是心軟了。
人的確是她傷得不是麽？
她走到沈覆身邊：“我扶著你走吧。”
沈覆覷她一眼：“我又沒瞎。”
嘴角卻微微勾起一點，不多，仔細看卻能察覺出有淺淡的笑意。
為他那兒點笑容，寧寧覺得就算掉進他小小的圈套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她說：“你這眼睛可不能再碰著了，咱們還是小心點吧。”
沈覆這回沒說話。
“我扶著你，別摔了，再摔一下不是鬧著玩兒的。”
沈覆擡起手臂給她：“算了，你想扶就扶吧。”
就跟施舍她一樣。
寧寧：“……”
寧寧扶著沈覆出了醫院。
醫院附近許多餐飲店，她算著時間也到了吃飯的點了：“先吃飯還是先上藥？”
“吃飯。”沈覆回。
她征求病號的意見：“你想去哪兒？”
沈覆說：“隨便。”
寧寧就真的隨便了。
寧寧把他帶到一家店面幹凈的面館，沈覆現在需要忌口，想著可以給他點份清淡的湯面：“可以嗎？”
沈覆垂著眼皮，不滿：“人多。”
寧寧換了家人少的：“這兒呢？”
沈覆頭一撇：“太油。”
“……”寧寧問：“你想去哪家？”
沈覆說：“隨便。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寧寧打了車，把沈覆塞了進去。
沈覆問：“去哪兒？”
“回家。”寧寧給司機報了地址。
沈覆笑一笑，這回沒挑三揀四。
寧寧沈默著消化情緒，左挑右挑大半天，不就是想吃她做的飯麽！
她服了沈覆，是真的服。
能把她都惹得想跳腳，他是真有本事。
回了沈家，寧寧把藥擺在桌面一一放好：“你先上藥吧，我去做飯。”
午休時間只有兩個小時，除去上下學的事件，真正讓他們休息的時間不長。
寧寧沒有做需要耗費時間的飯，她選擇了做海鮮意面。
寧寧做好了飯，把飯端出來，發現藥還在桌子上擺著，整整齊齊幹幹凈凈地，竟是動都沒動。
沈覆在一旁坐著低頭玩兒手機。
寧寧問他：“你怎麽沒上藥？”
沈覆也不說話，只是盯著她瞧。
就差直說：“你這個始作俑者不給我上，還讓誰上？”
“……”寧寧差點想把面拍他臉上，有那麽會趁火打劫的麽，他這是趁她心軟要她當女仆啊！她看了看他的眼，最終忍了：“先吃飯吧。”
吃完飯，她飛快把碗筷收拾進廚房，順手拿著毛巾從冰箱包了兩塊冰塊出來：“來，我給你冰敷一下吧，敷完再上藥。”
沈覆說：“嗯。”
寧寧剛把冰塊貼到他臉上時，他瑟縮了一下，扯了扯嘴角，卻沒讓自己發聲。
寧寧此時離他很近，能清楚看到他的傷痕。
發現比她想象的還要腫，她心裏不太舒服，真心實意地向他道歉：“昨晚的事對不起，我太激動了。”
沈覆不語，好一會兒才開口：“為什麽打我？”
寧寧不太喜歡他質問的語氣。
說到底昨晚兩個人都有錯，憑什麽總讓她背鍋。
寧寧心氣兒上來了，適當提醒他即使恃寵而驕也要有個度：“我一時沒想開沖動了，對不住，但你也要適可而止噢，我們兩個人都有錯，互相諒解一下可以嗎？”
沈覆聽得出來她暗中在敲打他別得寸進尺。
“我也有錯？”他嘴角斜斜向上彎了一彎，冷笑道：“你可真是不公平。”
突如其來的嘲諷。
寧寧猝不及防：“什麽？”
沈覆語氣平穩緩慢，徐徐指控她：：“你穿著衣服的，我才看了你多少？而且不過幾秒而已，你就那麽打我。之前你可看了我兩次，其中一次是全光，被你至少觀光了二十分鐘，我都沒說什麽。”
“……”寧寧懵，怎麽舊賬都翻出來了。
寧寧覺得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：“我那不是故意的。”
沈覆睇她，眼神不鹹不淡：“那我就是故意的了？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沈覆再次發起進攻：“而且我之所以摔倒，還不是因為受你驚嚇？”
寧寧說：“我就拍了你一下啊！”
怎麽能算驚嚇呢。
沈覆不接受她的反駁：“地面上的水，也就是害我摔倒的罪魁禍首，總是你帶來的吧。”
“……”
寧寧心想這都能怪她頭上嗎，要真這麽算，沈覆更拖不了關系：“你還說呢！要不是我在浴室喊你你不答應，我會從浴室出來嗎？！”
沈覆不緊不慢地說：“那是因為我戴的耳機，哦對了，耳機還是你送我的呢，隔音質量一級棒，聽不見你的聲音都是它的功勞。送什麽不好，偏要送耳機，還是質量那麽好的耳機，害我聽不到你叫我，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。”
“……”
寧寧在這件事上底氣沒沈覆足，她只能轉戰另一件事上：“我是拿球丟了你，可你也拿球桿砸過我呀！我當時可沒生你氣，你看你，你都和我置氣多久了呀？”
沈覆不接她的話，只一味和她算賬：“算來算去都是你的錯，怎麽就成了我也有錯了？”
“……”寧寧說不過他。
他這是典型地得理不饒人，但她覺得不應該太放縱他，剛才她一時心軟沒戳破他的苦肉計，他尾巴都快翹上天了。
這會兒再任由他甩鍋，他不得上天。
寧寧思來想去，終於找了個王牌：“你親我了。”
沈覆臉上勝利的喜悅瞬間僵住，很快地，臉上閃過一絲慌亂，雖然他很快調整好表情，但寧寧還是看到了他短暫的不自在。
她知道壓對寶了。
沈覆不承認：“你在說什麽啊？”
寧寧說：“你親我了。”
“不是。”沈覆說：“咱這不是說你打我的事兒呢麽，你說這幹嘛？”
“你親我了。”
沈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：“你別無理取鬧啊，我這眼睛多疼啊，都是拜你所賜……”
“你親我了。”
“……”
沈覆總算偃旗息鼓平靜下來，再也沒說一句煩人的話。
全程安安靜靜地任由她冰敷、上藥。
但寧寧並沒有很興奮，沈覆的心虛反應，坐實了他那晚真的對她做了人工呼吸的事實。
更讓她心思覆雜的是，即使她說的是“親”這個字，他卻沒有反駁什麽，這個字可是完全不同於人工呼吸的意義……
29、029 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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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往後跳的, 慣性太大，再加上她本人的體重沖擊, 沈覆就是力氣再大, 都沒能保持住平衡，兩個人齊齊後仰著到底。
寧寧倒在了沈覆懷中，腦袋被他的手護著，背倚著他的前胸處, 一條腿搭在地面, 另一條掛在他腿上。
托這個人肉榻榻米的福, 她不怎麽痛。
底下的沈覆狀態不太好，是結結實實吃了力的, 他重重地悶哼一聲。
“唔……”
兩個人反應了幾秒，寧寧回過神來側頭看了下身後的沈覆：“對不起, 我這就起來。”
她手上用了用力，準備先擡起上半身來。
沈覆忽然又發出一聲悶哼。
“唔——”
聽上去竟是比剛才那個還要吃痛的樣子。
寧寧趕緊低頭看他是不是哪兒傷著了，才低了頭, 一眼就看到擱置在他雙腿之間的右手。
不偏不倚, 捂得地方剛剛好。
——是上次她踢他的那個位置，也是男人唯一需要遮羞的地方。
她剛才按著他了，怪不得疼成那兒樣……
沈覆：“……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寧寧飛快收回手, 迅速從他身上爬起來。
站起來後她看還躺在地上的沈覆，他正怔楞地望著她，不停地道歉：“啊啊啊啊，對不起，我沒註意到。”
沈覆臉色發紅，不知是疼的，還是臊的，見寧寧看她，他神色恍惚了一下，表情有些不自然，緊接著擰起了眉，虛張聲勢地掩飾躁動的情緒，很是嚴厲地小聲吼她： “你叫什麽叫？！被壓的是我好嗎？！”
寧寧彎腰去扶他起來：“對不起啊，你還好嗎？”
沈覆冷冷地嗯了一聲，沒再說其他。
悶聲拍自己身上的塵土。
寧寧：“……”
她沒執意讓他回饋自己的道歉，不再繼續說什麽，低頭把自己身上的塵土整理下去。
她也不知道怎麽了，一到了沈覆這裏，她的情緒總是會激烈上許多，很容易不受她控制，喜怒哀樂出現地頻率極高，加起來的次數都快頂上她上輩子那二十八年的了。
沈覆斜眼睨她：“不是讓你別往後仰麽？”
寧寧意識到今天的行為確實失態，她穩了穩情緒，淡淡地說：“這不是沒經驗麽。”
沈覆擺擺手：“算了，走吧。”
寧寧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，確實得快點走了，他們從教室到翻墻出來，已經耽誤了十多分鐘了。
是正在上課的時間點，他們卻穿著校服在街上游走，太過顯眼，招攬了許多路人的側目，甚至有準備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們看到他們後主動停了下來，語重心長地教育。
“逃課是不對的，家長把你們送進學校是讓你們好好學習的呀。”
還有一些並未直接對他們說話，只是在經過他們身邊時，“恰好”和同伴聊天：“唉，這要是我孩子，逃課還早戀，我得打斷他們的腿。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沈覆把一直搭在後背的書包拿出來打開：“外套脫了放進來。”
寧寧沒拒絕：“好。”
她利落地脫下衣服折疊好放了進去，沈覆緊接著也脫了外套，隨便疊了疊，把它塞進書包。
初秋的正午，溫度不算低，還殘留著夏末的餘熱，兩個人穿著短袖，倒也沒覺得冷。
寧寧看了看沈覆眼下的淤青，伸出手想要去拿包：“包我來拿著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沈覆把包往肩上一甩，甩至後背。
寧寧沒再說什麽。
到了醫院，兩個人掛號辦卡。
工作日又臨近飯點，這會兒人不怎麽多，很快就排到了他們。
沈覆敲了敲診室的門。
很快得到允許：“進來。”
他大手一揮，推門而入，寧寧緊跟著走了進來。
這會兒只有一個醫生在，是個有些謝頂的男人，戴著金絲眼鏡，微胖臉圓，典型的動漫裏胖子大叔長相。
見他們進來，眼鏡瞪了瞪，驚喜和疑惑並現：“小……”
不是早上才來看過麽，怎麽又來了？
沈覆打斷他：“你好。”
全然是對陌生人的客氣疏離。
“……”醫生接受到他的陌生人信號後往他身後瞥了一眼，看到一個漂漂亮亮地和沈覆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後隨即了然，生生止住了接下來的話，極力為剛才差點脫開而出的小覆挽尊，改口加了一句：“小夥子真帥啊。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好獨特的打招呼方式……
醫生指了指桌子前的椅子：“你們坐過來說。”
剛好有兩把椅子，沈覆和寧寧分別坐了上去。
醫生幹咳一聲，裝模作樣地推了推眼鏡：“來看眼睛的嗎？”
“嗯。”
醫生問：“怎麽傷的啊這是？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來看病需要如實交代才行，不可能像上午糊弄寧則玉他們一樣隨便，不然不利於病情恢覆。
她做好了罪行被接受的準備，不自覺地挺了挺背，等待公開處刑。
沈覆淡淡地瞄了寧寧一眼，勾了勾嘴角又很快壓下去。
他給了和早上看病時一樣的回答：“打球的時候不小心被球砸到了。”
維護了寧寧的面子。
寧寧楞了一下，感激地看向沈覆。
沈覆正看著醫生，沒有和她對視。
醫生敏銳地察覺到他們關系很微妙，小眼睛時不時就往寧寧身上轉一轉，八卦的興致遮都遮不住。
沈覆幾乎可以預料他等會兒肯定會向自己媽媽打電話告密。
他提醒醫生先幹正事兒：“醫生，我這個眼睛什麽情況？”
醫生愁了。
沈覆帶個小姑娘來，明明已經看過病了卻說沒看過，那肯定是有什麽目的，他看得出來沈覆這個傷十有八/九是被小姑娘打的。
但他猜不透沈覆的意圖。
沈覆是想用苦肉計，還是想讓他說眼睛沒事以減輕小姑娘心裏的罪惡感啊？
醫生想了想，擡起手來，在他眼睛上按了按，看著用了大力氣，其實真正碰到他受傷處時，只是輕輕碰了碰而已，他試探沈覆的態度。
他問沈覆：“疼嗎？”
“疼。”沈覆說。
他又問：“疼得厲害嗎？”
沈覆點點頭：“嗯。”
醫生：“……”
心說我都沒用力，你特喵疼個屁……
醫生明白沈覆的意思了。
苦肉計沒跑了。
他皺起眉來，搖了搖頭，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樣：“你這個挺嚴重的啊，一定得非常用心養著才行。”
沈覆問：“會影響視力嗎？”
醫生瞄了瞄寧寧：“如果在傷徹底好之前照顧不夠仔細的話，是會影響到視力的。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她確定，醫生這話是對她說的。
醫生寫好藥方，開好單子，遞給沈覆：“去拿藥吧。”
沈覆接過單子，看了寧寧一眼，想著她也走一路挺累的了，就沒讓她再跟著跑腿，自己先去了。
沈覆前腳才出門，醫生就笑瞇瞇地和寧寧聊起來：“你是他同學嗎？”
“嗯。”
醫生憋了好久了，他一股腦兒地問題往外蹦：“你倆是同桌嗎？關系怎麽樣？”
“……”寧寧避重就輕，只是說：“我坐他前面。”
“噢噢噢。”醫生繼續問：“你……”
門忽然被再次推開。
沈覆站在門外，一手撐著門，平和地看著寧寧：“你和我一起去。”
寧寧正疲於應對這個過於熱情的醫生，沈覆這句話簡直救她於水火。
她迅速站起：“好。”
沈覆排隊買藥的時候，寧寧在休息椅上等他。
她想了想醫生的一系列舉動，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定論——醫生是認識沈覆的。
而且沈覆肯定提前來看過病，因為醫生並沒有細問沈覆的傷勢，甚至連傷了多久都沒問，開藥的時候寧寧看到有個許多人用會過敏的藥，醫生也沒有問沈覆會不會過敏……
寧寧往沈覆身上瞧了瞧。
他在人群裏站著，個頭高，姿態挺拔，人群裏很打眼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。
她忽然想起在上一世時，她成績壓他壓得死，他落了萬年老二的名號，老二這個詞，因為男人的某處器/官而被毀得七七八八，可以說是相當難聽的外號，他卻不怎麽放在心上，也沒有因此對她有敵意。
印象中她和沈覆一起參加過幾次學校組織的比賽，他見她時總是客客氣氣，有次老師帶他們一起參加慶功宴，老師喝醉了口無遮攔說了句：“雲雲哪裏都好，可就是長相太拖後腿，可惜，真的可惜。”
那時許多考不過她的人都跟著玩笑了幾句，明裏為她說話其實也有奚落她長相的意思。只有沈覆沒有，他的座位離她很遠，他沒看過她，也不參與關於她的話題，雖然他沒有為她說話，但也沒有落井下石。
望著沈覆清風霽月的背影，寧寧漸漸出神。
少年聰慧老成，做事追求好的結果卻又不執與第一名，特地獨行但不惹是生非，他明顯有別於其他學生。
三歲看小，七歲看老。
沈覆未來前途不可限量。
有什麽東西在寧寧面前晃了晃。
寧寧驟然回神。
是沈覆拿著藥在她面前擺弄了一下，打斷了她的思緒：“想什麽呢？”
“沒。”寧寧說：“藥取好了？”
“嗯，走吧。”
回了診室。
醫生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堆，時不時就要看著寧寧說一句：“一定要好好養著哦。”
寧寧沒有戳破他們苦肉計的小把戲。
她點點頭：“嗯。”
出了診室。
寧寧暗中瞄著沈覆，他眼下淤青一片，讓他本就清冷的臉變得更加蕭索，雖然清楚他在有意讓她愧疚，但她還是心軟了。
人的確是她傷得不是麽？
她走到沈覆身邊：“我扶著你走吧。”
沈覆覷她一眼：“我又沒瞎。”
嘴角卻微微勾起一點，不多，仔細看卻能察覺出有淺淡的笑意。
為他那兒點笑容，寧寧覺得就算掉進他小小的圈套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她說：“你這眼睛可不能再碰著了，咱們還是小心點吧。”
沈覆這回沒說話。
“我扶著你，別摔了，再摔一下不是鬧著玩兒的。”
沈覆擡起手臂給她：“算了，你想扶就扶吧。”
就跟施舍她一樣。
寧寧：“……”
寧寧扶著沈覆出了醫院。
醫院附近許多餐飲店，她算著時間也到了吃飯的點了：“先吃飯還是先上藥？”
“吃飯。”沈覆回。
她征求病號的意見：“你想去哪兒？”
沈覆說：“隨便。”
寧寧就真的隨便了。
寧寧把他帶到一家店面幹凈的面館，沈覆現在需要忌口，想著可以給他點份清淡的湯面：“可以嗎？”
沈覆垂著眼皮，不滿：“人多。”
寧寧換了家人少的：“這兒呢？”
沈覆頭一撇：“太油。”
“……”寧寧問：“你想去哪家？”
沈覆說：“隨便。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寧寧打了車，把沈覆塞了進去。
沈覆問：“去哪兒？”
“回家。”寧寧給司機報了地址。
沈覆笑一笑，這回沒挑三揀四。
寧寧沈默著消化情緒，左挑右挑大半天，不就是想吃她做的飯麽！
她服了沈覆，是真的服。
能把她都惹得想跳腳，他是真有本事。
回了沈家，寧寧把藥擺在桌面一一放好：“你先上藥吧，我去做飯。”
午休時間只有兩個小時，除去上下學的事件，真正讓他們休息的時間不長。
寧寧沒有做需要耗費時間的飯，她選擇了做海鮮意面。
寧寧做好了飯，把飯端出來，發現藥還在桌子上擺著，整整齊齊幹幹凈凈地，竟是動都沒動。
沈覆在一旁坐著低頭玩兒手機。
寧寧問他：“你怎麽沒上藥？”
沈覆也不說話，只是盯著她瞧。
就差直說：“你這個始作俑者不給我上，還讓誰上？”
“……”寧寧差點想把面拍他臉上，有那麽會趁火打劫的麽，他這是趁她心軟要她當女仆啊！她看了看他的眼，最終忍了：“先吃飯吧。”
吃完飯，她飛快把碗筷收拾進廚房，順手拿著毛巾從冰箱包了兩塊冰塊出來：“來，我給你冰敷一下吧，敷完再上藥。”
沈覆說：“嗯。”
寧寧剛把冰塊貼到他臉上時，他瑟縮了一下，扯了扯嘴角，卻沒讓自己發聲。
寧寧此時離他很近，能清楚看到他的傷痕。
發現比她想象的還要腫，她心裏不太舒服，真心實意地向他道歉：“昨晚的事對不起，我太激動了。”
沈覆不語，好一會兒才開口：“為什麽打我？”
寧寧不太喜歡他質問的語氣。
說到底昨晚兩個人都有錯，憑什麽總讓她背鍋。
寧寧心氣兒上來了，適當提醒他即使恃寵而驕也要有個度：“我一時沒想開沖動了，對不住，但你也要適可而止噢，我們兩個人都有錯，互相諒解一下可以嗎？”
沈覆聽得出來她暗中在敲打他別得寸進尺。
“我也有錯？”他嘴角斜斜向上彎了一彎，冷笑道：“你可真是不公平。”
突如其來的嘲諷。
寧寧猝不及防：“什麽？”
沈覆語氣平穩緩慢，徐徐指控她：：“你穿著衣服的，我才看了你多少？而且不過幾秒而已，你就那麽打我。之前你可看了我兩次，其中一次是全光，被你至少觀光了二十分鐘，我都沒說什麽。”
“……”寧寧懵，怎麽舊賬都翻出來了。
寧寧覺得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：“我那不是故意的。”
沈覆睇她，眼神不鹹不淡：“那我就是故意的了？”
寧寧：“……”
沈覆再次發起進攻：“而且我之所以摔倒，還不是因為受你驚嚇？”
寧寧說：“我就拍了你一下啊！”
怎麽能算驚嚇呢。
沈覆不接受她的反駁：“地面上的水，也就是害我摔倒的罪魁禍首，總是你帶來的吧。”
“……”
寧寧心想這都能怪她頭上嗎，要真這麽算，沈覆更拖不了關系：“你還說呢！要不是我在浴室喊你你不答應，我會從浴室出來嗎？！”
沈覆不緊不慢地說：“那是因為我戴的耳機，哦對了，耳機還是你送我的呢，隔音質量一級棒，聽不見你的聲音都是它的功勞。送什麽不好，偏要送耳機，還是質量那麽好的耳機，害我聽不到你叫我，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。”
“……”
寧寧在這件事上底氣沒沈覆足，她只能轉戰另一件事上：“我是拿球丟了你，可你也拿球桿砸過我呀！我當時可沒生你氣，你看你，你都和我置氣多久了呀？”
沈覆不接她的話，只一味和她算賬：“算來算去都是你的錯，怎麽就成了我也有錯了？”
“……”寧寧說不過他。
他這是典型地得理不饒人，但她覺得不應該太放縱他，剛才她一時心軟沒戳破他的苦肉計，他尾巴都快翹上天了。
這會兒再任由他甩鍋，他不得上天。
寧寧思來想去，終於找了個王牌：“你親我了。”
沈覆臉上勝利的喜悅瞬間僵住，很快地，臉上閃過一絲慌亂，雖然他很快調整好表情，但寧寧還是看到了他短暫的不自在。
她知道壓對寶了。
沈覆不承認：“你在說什麽啊？”
寧寧說：“你親我了。”
“不是。”沈覆說：“咱這不是說你打我的事兒呢麽，你說這幹嘛？”
“你親我了。”
沈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：“你別無理取鬧啊，我這眼睛多疼啊，都是拜你所賜……”
“你親我了。”
“……”
沈覆總算偃旗息鼓平靜下來，再也沒說一句煩人的話。
全程安安靜靜地任由她冰敷、上藥。
但寧寧並沒有很興奮，沈覆的心虛反應，坐實了他那晚真的對她做了人工呼吸的事實。
更讓她心思覆雜的是，即使她說的是“親”這個字，他卻沒有反駁什麽，這個字可是完全不同於人工呼吸的意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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